夜幕降临，白日里的喧嚣与燥热被温热的夜风所取代。
徐载知骑着二八大杠，穿行在复兴路的林荫下，夜风吹的人很舒服，央视的那片土黄色小楼已经近在眼前。
央视评论部。
大多数办公室的灯光已经熄灭。
徐载知算好了时间，一手拎着一个油纸袋，里面装着他下午顶着烈日，买回来的稻香村桃酥。
他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那份誊抄工整，凝聚了他思索的《饭碗》策划案。
夜班的交班其实下午六点，不过徐载知还是等到了夜幕完全降临之后才来。
来得太早，人多耳杂。
来得太迟，过了午夜，秦语可能就会去夜班员工的休息室小憩。
与白天的热闹不同，夜晚的办公室显得很安静，他找到秦语所在的办公室，目光直接看向一个角落。
那里的办公桌上，秦语正专注的审阅着一份稿件。
秦语乌黑的齐肩短发垂下一缕，落在她白淅的侧脸上。
她穿着一件干练的白色丝质衬衫，袖口随意的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那块精致的魔都牌手表。
她坐姿端正，神情专注，仿佛自成一个世界，将周围的一切喧嚣与纷扰都隔绝在外。
整个画面，宁静优雅，象一幅精心构图的油画。
徐载知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她的桌前，也学着上次秦语的方式。
“吃点桃酥？”
徐载知说着，将手里的油纸袋轻轻放在了桌角，然后推向秦语，袋子与桌面的摩擦，发出一声声细微声响。
秦语抬头看了徐载知一眼，清澈的眸子对上了徐载知的视线。
她的脸上没有太多惊讶，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笑意。
“谢谢。”
秦语伸出手，动作自然的将那个油纸袋拉到自己面前。
她打开纸袋，一股浓郁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她捏起一块桃酥，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下，然后咬了一小口。
酥脆的点心在口中化开，她满意的眯了眯眼，咀嚼的动作优雅而从容。
吃了一口，秦语才看向还站在一旁，仍在琢磨开场白的徐载知，声音清脆。
“说吧，小徐组长，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什么事。”
那声小徐组长，被她叫得不轻不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明显的调侃。
可小徐组长四个字，就代表着她公事公办的态度。
一瞬间，徐载知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所有开场白，都被这一句话堵了回去。
他想要营造的轻松氛围，结果对方连个寒喧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就把天给聊死了。
不过，好象印象中秦语一直都是这样，徐载知回忆了一下和她的交谈，没有一次是自己先开口的。
他干笑一声，拉过旁边一张空着的椅子，在秦语对面坐下，试图重新掌握节奏。
“别别别，叫我徐载知就行，临时组长别当真，这不是你上次你送我桃酥，我也礼尚往来嘛。”
秦语指了指包装。
“所以，专门跑一趟观音寺？”
秦语又咬了一口桃酥，不紧不慢的咽下，她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小徐组长天天吃食堂，却专门跑那么远买这种比较贵的桃酥，不太符合我对小徐组长的印象嘛。”
这句话再度堵死了徐载知准备说出口的“我正好路过顺便买的”的借口。
他尴尬的笑了一下，他看出来了，秦语已经知道了自己要来，甚至猜到了自己来的目的。
还能是谁说的，冯老师呗。
早上就问了他一句，估计交班的时候，就把这个消息转告了秦语。
毕竟，总不能是陈怀安布的局吧。
尬笑中，徐载知准备说点什么，秦语却话锋一转，主动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他意想不到的方向。
“你的那三分钟片子，我昨天看了，剪得真好。”
秦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夸赞。
“尤其是几个快速的交叉剪辑，很有想法，技术难度很高吧？”
“真厉害，象是一部炫技的电影宣传片。”
这突如其来的夸奖，让徐载知又有些意外，他谦虚道：“就是随便剪剪，瞎琢磨的。”
“是吗？”秦语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她凝视着徐载知，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伪装，直抵内心。
“可是，小徐组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大前天晚上在配乐库给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徐载知马上心道不好，诡辩术的后遗症，这个女人开始翻旧帐了。
“你在数据库里跟我讲的那些关于《自新大陆》的宏大理论。”
“你所谓的，人的精神和时代的赞歌以及奋斗者的史诗，我在这三分钟里，一点都没看出来。”
秦语的语态平和下来。
“所以，上次，是在骗我吧。”
“曲子什么的，就是随便找的，告诉我的话，为了彰显你的正确？”
徐载知有些尴尬，这就是网络诡辩术的缺点，一旦被对方抓住证据攻击，就很容易陷入劣势，不过徐载知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混过互联网，该不要脸的时候，也是不要脸的。
但是，他没有反驳，如果自己现在还想着用话术去搪塞，只会让这场对话走向辨经的结局。
自己的目的是找秦语组队，而不是和她辩经。
于是，徐载知坦然说道：“主要是时长不够。”
他看着秦语，给出了一个最简单，也最诚实的回答。
“三分钟，只能炫技，来不及讲故事。”
秦语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徐载知觉得既然没什么话术可用，干脆，真心换真心，他干脆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也知道，这次，陈主任给我机会，让我重置这个片子，倒是真正可以实现，我上次跟你说的话。”
说完，他把策划案放在桌子上，推给秦语。
“我有些新想法，是关于如何真正去讲述一个，人和改革的故事，而不是三分钟的炫技的电影宣传。”
“所以，我想要请秦语同志，添加我的小组，一起来完成这个故事。”
秦语的目光从徐载知真诚的脸上，缓缓移到了桌上那几页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上。
她没有立刻去拿，而是看着徐载知。
“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态度吧？”
“我们初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的，你的想法很大胆。”
“在这种情况下邀请我，不担心我们之间有理念冲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