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最后一声充满了不甘与痛苦的咆哮，在沙海之上回荡。
那头传奇巨兽，沙海之王，在将钢骨城的先锋部队彻底搅得稀巴烂之后，终于因为伤势过重和能量消耗巨大，庞大的身躯缓缓沉入了沙海深处。
地面剧烈的震颤渐渐平息。
远方，钢骨城幸存的部队也停止了徒劳的攻击，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有序后撤。
最终在数公里外重新构筑起一道半圆形的封锁线。
他们象一群耐心的秃鹫，等待着猎物自己流干最后一滴血。
喧嚣与毁灭，如同退潮般褪去。
战场上，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狼借和刺鼻的血腥味
被撕开的大门，扭曲的装甲车残骸，还有遍地残缺不全的尸体，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战斗的惨烈。
陈舟站在那堆最高的残骸上，冷冷地俯瞰着这一切。
风沙吹动着他单薄的衣角，也吹来了混合着焦臭与铁锈味道的空气。
“舟哥！”
黑虎浑身是血地跑过来，他的一条骼膊软塌塌地垂着，显然已经断了。
但他的脸上却是一种混杂着崇拜与狂热的表情。
“我们……我们守住了？”
“守住了？”
陈舟的目光从一张张年轻而痛苦的脸上扫过，声音没有半点温度。
“这叫惨胜。”
他从残骸上跳下来，脚下的沙地因为浸透了鲜血而变得黏腻。
“清点伤亡。”
“救治所有能喘气的。”
“把还能用的武器弹药全部收集起来。”
陈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权威。
“所有尸体，不论是我们的还是敌人的，集中到广场上。”
“舟哥，这是要……”黑虎愣住了。
“天快黑了。”
陈舟抬起头，看了一眼昏黄的天空。
“血腥味会引来别的东西。”
“今晚，我们要用一场大火，告诉这片废土上的所有杂碎。”
“这里，不好惹。”
黑虎心头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他转身，冲着那些还处在劫后馀生茫然中的守卫们怒吼。
“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没听见舟哥的话吗？动起来！”
营地里残存的人，开始象一群工蚁，麻木而高效地收拾着这个破碎的家园。
陈舟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些被抬走的尸体，看着那些在痛苦呻吟的伤员。
他的心里没有悲伤。
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计算。
这一战，营地可战斗人员损失超过六成，弹药消耗近乎枯竭，防御工事全毁。
用一头传奇巨兽的威慑，换来了一次惨胜和宝贵的喘息之机。
这代价，太大了。
而这点威慑，骗不过钢骨城那个指挥官。
他知道，那个人在等。
等沙海之王彻底离开，等营地自己耗尽最后的力气。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绝境。
“陈舟！”
一个沙哑又急切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文姐带着几个医疗兵，抬着一副担架从西墙的方向快步走来。
她浑身沾满了尘土和血污，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不堪，那张总是保持着冷静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焦虑。
当她看到安然无恙站在那里的陈舟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庆幸，有惊骇，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恐惧。
她快步走到陈舟面前，将他拉到一处残破的墙壁后面，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
“疤哥怎么样了？”
陈舟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医疗班用尽了办法，暂时保住了命。”
文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斗。
“但他的内脏被震坏了，一直昏迷不醒，能不能撑过去，谁也不知道。”
陈舟沉默了。
这是一个最坏的消息，却又在意料之中。
文姐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怕惊动了旁边正在搬运尸体的人。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
“还有一件事。”
“营地的储备饮用水，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打翻了一部分。”
“药品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最多，我们只能再撑三天。”
三天，这个数字，象一把无形的利刃，抵在了所有人的喉咙上。
文姐死死盯着陈舟，她的眼神里充满血丝，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陈舟，你把那头怪物引来，吓退了钢骨城的人。”
“但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要被渴死，病死在这里吗？”
“这就是你带给营地的……希望？”
她的话，字字诛心。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瘦猴和铁屠刚处理完伤口走过来，正好听到了这句话，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铁屠那只完好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刀柄。
瘦猴更是想冲上去理论。
陈舟却抬起手，拦住了他们。
他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崩溃的女人，没有解释，没有反驳。
他只是平静地转过身。
“跟我来。”
文姐愣住了。
她不知道陈舟要干什么，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陈舟带着她，穿过满目疮痍的营地，走到了那截被摔成两半的开拓者号残骸旁。
后半截车厢还算完整。
陈舟拉开车门，露出了里面那个被牢牢固定在货架上的球形设备。
它看上去破破烂烂，外壳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有几个地方甚至破开了小洞，暴露出内部复杂的线路。
微弱的蓝光从裂缝中透出，像垂死之人的呼吸。
“这是……”
文姐皱起了眉。
她认得这东西，这就是那个在战场中央，引诱着沙海之王方向的“罪魁祸首”。
“你带我来看这个废铁干什么？”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怒意。
陈舟没有说话。
他走到设备面前，手指在一块还算完好的控制面板上飞快地操作着。
随着他输入一连串指令，那个破烂的球形设备，内部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
嗡——
设备表面的裂缝中，透出的蓝光陡然明亮了几分。
车厢内原本燥热、充满了血腥味的空气，温度开始以肉眼可感的速度下降。
一丝丝凉意，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文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但完全无法理解。
就在这时。
滋的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
在设备顶部一个破损的散热孔边缘，空气中那些肉眼看不见的水汽，开始凝结。
然后，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缓缓凝聚成形。
它颤巍巍地挂在那里，在设备透出的蓝光映照下，折射出钻石般纯净的光泽。
啪嗒，水珠滴落。
陈舟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它。
他将那只沾着水珠的手，递到了文姐面前。
文姐彻底愣住了。
她死死地盯着陈舟掌心那滴水珠，呼吸在这一刻都停滞了。
在这片废土上，水，比黄金和生命都要珍贵。
而纯净的，可以直接饮用的水，更是传说中的奢侈品。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蘸了一下。
然后，颤斗着将那根手指放进了自己干裂的嘴唇里。
没有辐射带来的金属苦涩味。
没有沙土的腥味。
只有一种最纯粹的，带着一丝清甜的甘冽。
那是她这辈子，喝过的最干净，最纯粹的水！
轰！
文姐的脑子，象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她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破烂的球形设备，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神情平静得可怕的男人。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诱人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陈舟收回手，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水和药品，都会有的。”
他转过身，深邃的目光穿过残破的车厢，望向营地中央，那间属于疤哥的指挥所。
“现在，带我去见疤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