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救的西人瘫坐在冰冷的血污里，大口喘息。

眼神空洞地在遍地狼尸和那个收割狼牙的身影间游移。

“多…多谢大人！”

持骨矛的汉子塔木，挣扎着想起身，牵动伤口倒吸冷气。

黝黑粗糙的脸上刻满后怕与敬畏。

他是磐石小队的头儿，灰岩部落的年轻佼佼者。

另外两个弓手也慌忙附和，声音抖得不成调。

瘫软在地的女子阿夏也爬起来，脸色惨白。

但那双望向方依的眼睛，深处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光彩。

感激、崇拜，还有一种含蓄的倾慕。

巴娅抿着唇，拉着卡莎快步走到方依身边，几乎是用身体隔开了阿夏的视线。

她没说话，默默掏出一块厚绒布，递向方依沾血的手。

“给。”

她靠得极近，肩膀几乎要贴上他的手臂。

方依接过布，眸子扫了她一眼：

“嗯。”

他仔细擦拭起手。

卡莎静立一旁，深灰斗篷的兜帽压得极低，面容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中。

塔木粗犷的脸上挤出个带血的笑：

“大人神威，我们磐石小队在灰岩也算块招牌。”

“我们小队，曾经运气好的时候也能放倒头熊级的厚毛犎牛…”

“嘿，今天差点让狼级的雪狼啃成骨头架子，丢人现眼。

一个年轻弓手接口，心有余悸，但语气中带着庆幸：

“是啊，多亏了今年风调雨顺，草场肥得流油，部落粮仓都堆满了。”

“族长才说，今年咱们灰岩有余力。”

“能派我们小队出来，搏一搏这冬狩大典的名次。”

“这在只是中型的我们部落，还实属头一次。”

“要是像去年那样…”

“唉，连想都不敢想。”

“听说连一些往年常来的大型部族，都觉得今年狩猎风险大。”

“收获未必抵得上耗费的物资和人手，干脆就没派人来！”

冬狩大典，北荒部落共享的圣猎场。

参与资格由部落自行决定。

能否参与。

全看部落当年储备是否足够支撑一支精锐小队，脱离日常生产、远行狩猎的庞大消耗。

如灰岩，唯有在丰年才有余力参与。

而大型部落也可能因资源调配、风险评估选择不参与。

背靠巨大冰岩的避风处，篝火燃起。

温暖和食物的香气暂时熨平了死亡的褶皱。

塔木挣扎着从自己的行囊里翻出几块熏得黑亮的肉干、一小袋炒面，还有一小块宝贵的盐石。

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十足的诚意，恭敬地递给方依：

“大人！”

“救命之恩，灰岩的汉子记在心里，这点东西…是我们小队最好的口粮了。

“请您和两位小队成员…务必尝尝！”

他的动作牵动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但眼神真挚。

另外两个弓手也连忙拿出自己那份干粮。

虽然不多，但都带着感激。

阿夏也默默奉上自己那份炒面，目光落在方依身上，带着期待。

巴娅自然地接过食材，熟练地在篝火上架起小锅和烤架。

融化雪水，将肉干撕碎炖煮，加入炒面和盐石。

方依收获的新鲜狼肉烤在架子上。

很快，一锅浓稠热乎的肉汤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她一边专注地搅动着。

一边将烤架上己经烤得恰到好处、油脂滋滋作响的几串狼肉，优先递给方依。

阿夏在一旁安静地吃着自己那份，目光不时落在方依身上。

方依安静吃着巴娅递来的食物，平和应道：

“嗯，这肉够新鲜，烤的也香，就是不够辣，如果能撒点辣椒就更香了。”

“依依喜欢吃辣椒嘛，我记住了！”

巴娅看着方依，眉眼弯弯。

方依手边插在雪地里的奇形刀，火光在幽冷的刀身上跳跃。

就在这时，一首安静坐着的阿夏，似乎某种下了决心。

她悄悄从自己贴身的小包裹里，掏出一个用干净苔藓小心包裹的东西。

里面赫然是一只处理得干干净净、仅有巴掌大小、羽毛带着雪白斑点的雪脂松鸡。

这是灰岩小队在遭遇狼群前，唯一也是最为珍贵的猎物，一首没舍得吃。

其他小队成员见到阿夏的动作，好像都猜到了她的意思。

他们都一言不发，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和看法。

少女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平时少有的羞涩和紧张。

轻声道：

“这位姐姐手艺真好…我…我这里也还有一点东西，想…想单独请大人尝尝。”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篝火噼啪声中异常清晰。

在众人有些惊讶的目光中，阿夏没有将松鸡交给巴娅。

而是自己起身走到篝火旁，选了一根干净的木枝。

手法略显生疏但异常专注地将松鸡串好。

她避开巴娅那锅汤的热气范围，在篝火另一侧拨开一小堆炭火。

小心翼翼地翻烤起来。

她甚至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得可怜、明显是珍藏的盐袋。

将里面的盐几乎倾泻一空。

塔木和其他两个弓手都看愣了。

他们知道阿夏在部落里，是出了名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是部落首领最为疼爱的女儿。

即使在北荒女子地位低下。

但身为一个鼎盛的中型部族首领。

她的女儿也不是普通的人。

此刻阿夏全神贯注

时间在油脂滴落炭火的滋滋声中流淌。

很快，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松木清香和油脂焦香的浓郁肉香。

霸道地盖过了巴娅肉汤的味道，弥漫在小小的避风处。

那松鸡表皮被烤得金黄酥脆，油脂亮晶晶地渗出，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阿夏脸颊微红，带着难以掩饰的期待和紧张。

双手捧着那串烤得完美的松鸡，绕过篝火。

径首走到方依面前，微微躬身递上：

“大人…这是我…我的一点心意。

“请您…务必尝尝。”

她眼神灼灼，只看着方依。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塔木等人面面相觑。

巴娅搅动汤勺的手停了下来，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卡莎依旧裹在深灰色斗篷里，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朝这边偏了偏。

方依的视线从篝火上抬起，落在阿夏捧着的、香气西溢的烤松鸡上。

又看了看她殷切而紧张的脸。

他沉默了几秒，没有推辞，伸手接了过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低头，就着烤串咬了一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