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月桂叶轻轻放在盘根错节的藤蔓上,动作虔诚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月桂叶接触藤蔓的瞬间,好似拥有某种无声的指令。
那些粗壮坚韧的藤蔓,如同沉睡被唤醒,又像是接到了君王的命令。
自动地、无声无息地向两侧退开、收缩,露出了后面被严密遮盖的石缝。
一股清冽甘甜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一个拳头大小的泉眼正汩汩地涌出清澈的泉水。
水珠顺着岩石的纹路往下淌,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方依的冰蓝眼眸里,这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惊讶。
这种操控植物的力量远超他的常识。
但惊讶只持续了一瞬,喉咙里的干渴感像最严厉的鞭策。
让他无暇多想。
他立刻解下腰间的水囊,动作迅捷如电,蹲下身,将囊口对准泉眼。
“咕咚咕咚”
清冽的泉水灌入皮囊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悦耳。
方依能感觉到冰凉的液体顺着囊身蔓延。
驱散了兽皮上残留的体温,连带着心里的焦躁都淡了些。
他灌得很认真,首到水囊鼓胀得快要裂开,才舍得移开囊口。
看着泉水继续汩汩涌出,心里踏实了不少。
在陌生的地方,充足的水源比什么都重要。
艾琳也蹲在他旁边。
双手托着下巴,宝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迅速鼓胀起来的皮囊。
像在看什么新奇的宝贝。
“这是什么呀?”
她好奇地问,伸出纤细的手指。
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水囊粗糙的皮面。
指尖传来兽皮特有的韧性。
“用皮子做的吗?”
“我们族里用很大的树叶装水,不过太阳一晒就会漏,还得用藤蔓捆好几圈才行”
她的声音带着精灵族对自然造物的偏爱。
也藏着对人类造物的新奇。
说到“我们族里”时。
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像是怕被听出什么。
方依灌到一半,侧头瞥了眼她紧张抿唇的样子。
那副小心翼翼的神情让他疑惑。
少年喉间动了动,还是主动接话。
“嗯,兽皮做的,得用熊油反复浸过才能防漏。”
他顿了顿,看着那片重新卷缩的月桂叶补充道。
“你懂植物?刚才那手本事,挺厉害。”
他刻意用了“厉害”二字,没有丝毫敷衍。
算是真心实意的肯定。
艾琳没想到他会夸自己,顿时笑开了花。
刚才的拘谨散了大半,连翅膀都高兴地扇了扇。
“嘿嘿,从小跟草木打交道嘛,它们听得懂我的话。”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妥,赶紧低下头假装看泉水,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灌满水囊塞紧塞子。
方依站起身拍了拍鼓胀的囊身,确认塞子够紧,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是生存的保障,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将水囊重新挂回腰间,沉甸甸的重量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刚背起猎包,准备继续前行时。
艾琳忽然仰起脸,眼里满是期待。
“方依,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见少年没立刻回答。
少女急了。
她赶紧像报菜名一样数着自己的“用处”,生怕被拒绝。
“我还知道哪里有能吃的野果,蓝莓、覆盆子、还有甜甜的树莓,都是没毒的。”
“我还能告诉你哪条路没有毒蛇,哪片蘑菇吃了不会让人发疯。
(她想起去年误食毒蘑菇跳舞到天亮的表妹,缩了缩脖子)
“我飞得很快,可以帮你看前面有没有危险。”
“真的,我很有用的!”
她宝蓝色的眼眸亮得惊人,翅膀紧张地贴着后背,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点颤音。
方依望着她盛满期待的眼眸。
又想起刚才她操控植物的本事,心里的天平彻底倾向了实用。
带着一个熟悉地形、能找水源食物、还能预警危险的向导。
在陌生地域的生存几率会大大提高。
至于她的身份和那些奇怪的本事,暂时不重要。
脑中瞬间划过一串实用主义的盘算。
他点了点头,语气比刚才平和得多。
甚至称得上温柔?
“可以,麻烦你了艾琳姑娘。”
“你熟路,确实能省我不少事。”
方依顿了顿,又添了句:
“当然,艾琳姑娘一路上要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艾琳一听,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脑袋跟着傻乎乎地晃了两下,双手在身前使劲摆着,嘴里还含混地应着:
“没、没有啦”
下一秒,她却猛地蹦起来,清脆的欢呼惊飞了附近树梢的几只灰雀。
它们扑棱着翅膀钻进云层,只留下几片羽毛悠悠飘落。
巨大的喜悦让她忘乎所以。
银绿色的羽翼在阳光下豁然展开,带着她首冲向半空。
许是太过激动,一个俯冲竟差点撞到方依背上的猎包。
她慌忙扑扇翅膀稳住身形,轻盈落地时。
赤足在腐叶上滑了半步,脸颊霎时泛起浅浅的红晕。
一半是刚才的莽撞,一半是与陌生人近距离接触的羞赧。
“我会好好带路的!”
她站到方依身侧,仰着脸保证,笑容灿烂,连眼角的弧度都浸着雀跃。
“我知道一条近路,能绕过前面那片沼泽,那里的泥能把人整个陷进去呢!”
方依轻嗯了一声,抬手理了理猎包的肩带。
指尖触到包侧别着的奇形刀,冰凉的触感让他始终保持着清醒。
他转身朝森林深处迈步,步伐本是稳定而快速的,却刻意放慢了些。
艾琳的步子小,赤足踩在石子路上时总会下意识地踮脚。
这些他都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悄悄把步幅收了收
艾琳立刻像条小尾巴似的跟了上去,紧紧挨着他身侧,距离比刚才又近了些。
银绿色的翅膀随着轻快的步伐无意识地小幅度扇动,偶尔会轻轻蹭到方依的手臂。
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电流窜过,艾琳便慌忙把翅膀往回收收。
脸颊又悄悄热了起来。
第一次和陌生人靠这么近,好奇怪的感觉。
她偷偷抬眼瞄着方依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
看他的下颌线随着迈步的动作轻轻滑动。
看他深蓝色的发梢在风里微微晃悠,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原来人类里也有好人呀。”
“方依虽然话少,却不凶,刚才还肯夸我厉害呢。”
“外面的世界一定超级有趣吧?跟他一起往前走。”
“肯定比在森林里天天跳那些死板的仪式舞好玩一百倍!”
“就是他走路的样子有点奇怪”
离开森林边缘时,枯黄的荒原正被夕阳染成暖融融的橘色。
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老长,像两道并肩向前的墨线。
艾琳的披风早在钻灌木丛时勾破了边角,碎布片随着她蹦跳的步伐轻轻晃悠。
她却浑然不觉。
此刻她正追着一只翅膀泛着蓝紫色光泽的甲虫跑。
银绿色的羽翼上沾了不少草籽。
方依在原地站定,抬眼扫过天边渐沉的霞光。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的帆布带子。
“黄昏后容易起雾,得抓紧走段路。”
他扬声朝艾琳的方向喊了句,声音很大,却没什么不耐烦。
等艾琳提着裙摆跑回来时,他己经从包里翻出了两块压缩肉干。
深褐色的,带着风干后的粗粝纹理。
“跑累了吧?”
他把其中一块递过去,指尖特意避开了艾琳沾着草汁的手指。
“自己做的肉干,嚼着费劲,但顶饿。”
方依把肉干递过去时,嘴角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故意逗她。
“看你刚才追甲虫那股劲儿,不多吃点,怕是走不完这荒原就得瘫成滩软泥。”
艾琳的脸腾地红了,捏着肉干的指尖猛地收紧,指节都泛了白。
他居然在嘲笑她?
可仔细咂摸那话里的调子,却又听不出多少恶意,倒像是在跟她开玩笑?
她愣了愣。
长这么大,还没人用这种调调跟她说过话呢。
作为族里的圣女,姐妹们见了她总是恭恭敬敬的。
连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语气重些的话都少有。
更别提这样带着点戏谑的玩笑了。
祖母常说她是森林的珍宝,要时刻端着架子。
可方依这话里的随意,却让她心里泛起点新奇的痒意。
指尖的肉干还是硬邦邦的,可刚才那点被冒犯的气性,倒像被风刮走了似的。
她偷偷抬眼瞥了方依一下,见他正低头理着猎包的带子。
侧脸的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柔和。
“谁、谁会瘫成软泥啊”
她捏着肉干的指尖微微收紧,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脸颊的热度又涨了几分。
胆子悄悄大了些,她又小声嘟囔着逞强:
“我才不会没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