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什么要离开我”

她喃喃地问，声音破碎不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像是在问刚才那个躲避的动作，又像是在问那骤然冰封的态度。

更像是在问那份她曾经以为存在过的、微弱的联结为何瞬间消失。

方依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愚蠢至极，甚至浪费了他的时间。

他眉头皱得更紧，回答得干脆利落：

“我从未靠近过。我们只是暂时的同行者，现在你的价值降低，麻烦倍增，保持距离对彼此都安全。别忘了规矩第三条。”

他再次冰冷地强调了那条她曾满口答应。

如今却违背的法则。

他在提醒她，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而现在，她差点让这笔交易血本无归。

说完，少年毫不留恋地转过身。

重新用那堵宽阔却冰冷的背影隔绝了她所有试图靠近的努力、哀伤和绝望。

艾琳僵在原地，看着他冷漠决绝的背影。

心脏像是被那只冰冷的手彻底攥紧、捏碎，疼得她几乎蜷缩起来。

委屈、恐惧、被抛弃感。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悄然滋生的、扭曲的占有欲——

“他是我的救命稻草，他不能这样对我，他应该看着我”

开始在她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疯狂滋生、发酵、变质。

她不再哭了。

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任由那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指甲更深地掐进手臂的皮肉里。

一种诡异的、冰冷的平静，混杂着巨大的痛苦，笼罩了她。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错得离谱。

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如何获得他的原谅。

她只会笨拙地道歉，而他却连听的兴趣都没有。她还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林间传来了极其轻微却规律有力的脚步声，踩在落叶上的声音稳定而自信。

方依瞬间肌肉绷紧，进入完全的防御状态。

但在辨清来者那独特的步伐节奏后，又稍稍放松下来，但戒备并未完全消除。

雅典娜的身影从树林的阴影中稳健地走出。

她的紫发在高马尾中微微晃动，暗金色的轻甲在月光下流淌着微弱的光泽。

她的动作依旧带着战士的优雅与利落，眼神锐利而冷静。

她手中提着方依那个半旧的、却装满了生存必需品的猎包，以及他那副标志性的臂铠弩和奇形刀。

她的目光首先精准地落在方依身上。

快速而细致地扫视一周，确认他安然无恙。

甚至连呼吸都早己平复，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突围只是日常热身。

然后，她那紫金色的眼眸才淡淡地瞥向裂隙里那个哭得眼睛肿得像桃子、失魂落魄、浑身散发着绝望气息的精灵少女。

以及两人之间那几乎能冻伤人的、长达数米的疏远距离。

雅典娜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和或许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果然如此”的意味。

她似乎对眼前这情形毫不意外。

一个天真闯祸的小女孩，一个冷漠务实的生存者，这样的结果几乎是必然。

她没兴趣，也没时间去探究小女孩复杂敏感的内心戏。

只要她不继续惹出更大的麻烦，拖慢他们的行程，就足够了。

“你的东西。”

雅典娜将行李递过去，语气平静。

“旅店那边有点骚动，但亚瑟的主力被引往西边错误的方向了，暂时安全。没人注意到我。”

“谢了。”

方依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行李。

两人的手指在交接时不可避免地短暂触碰。

他的动作熟练而顺畅。

好像雅典娜替他收拾，并带回重要装备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

而雅典娜也坦然接受这份谢意，没有丝毫的忸怩或客气。

雅典娜甚至几不可察地微微扬了一下唇角。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

基于共同经历和实力认可而产生的默契：

“举手之劳，接下来去哪？这里不能久留。”

她首接切入正题，效率至上。

方依快速检查了一下装备，确认没有任何遗漏或损坏后，毫不犹豫地回答：

“剑与玫瑰。”

这段时间他并不是白白待在小镇休息。

他看向雅典娜，眼神是平等的商讨。

是在征求一位可靠同伴的意见，而非做出单方面的决定或下达命令。

“那是日落圣殿少数商业发达、流动人口多、思想相对开放的地区，圣骑士团的势力在那里受到商会和本地行会的掣肘，追踪和搜查会困难很多。”

“便于隐藏，也方便打听我需要的信息。”

他对目的地本身并无所谓，只是那里完美符合他当前“规避风险”和“获取情报”的核心需求。

雅典娜略一思索，便干脆地点头同意：

“很好的选择。那里的情报贩子、商会和佣兵势力盘根错节，亚瑟的手确实不敢伸得太长，太过明目张胆。我知道几个相对可靠的地下联络点，可以提供一些便利。”

她补充道，展示了她的价值和对地区的了解。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高效地商讨起接下来的行程。

语气平静，逻辑清晰，每一句对话都围绕着路线、风险、资源、情报来源展开。

充满了成年人之间基于理性和互利的合作伙伴气息。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形的、紧密的、排外的默契气泡。

而被完全忽略、彻底排斥在这个气泡之外的艾琳。

呆呆地坐在冰冷的角落里，看着他们。

看着方依对雅典娜自然流露的那种“商量”与“信任”的态度（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她得到的只有命令和警告）。

再对比他对自己那冰冷彻骨的“保持距离”和“价值论”。

心脏那处被死死攥紧的地方，开始弥漫开一种酸涩到极致的、带着剧烈疼痛和某种阴暗毒意的情绪。

她甚至注意到，雅典娜身上似乎随意地披着一件方依常穿的、深灰色的备用外套（或许是夜间行动用来伪装或抵御寒露的）。

而方依瞥见了，却什么都没说，好像理所当然。

这个细节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艾琳的眼里，心里。

接下来的路途，正如方依所预料和主导的那样，他几乎不怎么搭理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