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的灯火在深夜中摇曳。
白昼马匪来袭的厮杀与血腥己然平息。
城堡恢复了表面的秩序,但凯因的内心却并未宁静。
指尖还残留着捏碎颅骨的触感。
鼻腔里似乎还萦绕着铁锈与烟火的味道。
更深处。
是龙裔血脉在战斗中短暂苏醒后带来的、一种陌生的躁动与渴望。
疲惫最终压倒了一切,他伏在案几上沉沉睡去。
然而,睡眠并未带来安宁。
那个纠缠他多年的梦境,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有所不同。
不再是永恒不变的、呼啸着刺骨寒风的暴风雪。
也不再是那个永远可望不可即的、孤寂的蓝发女子背影。
他的视线——或者说。
他附着的那份意识的视角——竟然进入了室内。
他
(或者说,梦中的这个意识载体)
似乎是第一人称。
但又缺乏完全的自主权,更像是一个被禁锢在某个躯壳里的旁观者。
被动地感受着、观察着。
他低头,看到了一双小手,不大。
但也绝非婴儿那般稚嫩,约莫是五六岁孩童的手。
指节纤细,皮肤白皙。
他。
(这个孩子)
正呆呆地凝视着天花板上某种带着天然木纹的纹路。
没过多久,一双温暖的手臂轻柔地将他抱了起来。
视线升高,他看到了抱着他的人——一个女子。
有着与他一般无二的蓝白色长发。
她的面容依旧笼罩在一层模糊的光晕或雾气中,看不真切。
但那种熟悉到令他灵魂颤栗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是那个背影!
是那个在风雪中让他心痛到无法呼吸的背影!
就在他试图看清女子容貌时,视角猛地发生了切换!
他从第一人称,骤然抽离。
变成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全知的第三人称视角。
他清晰地看到,那个蓝发女子怀中抱着的男孩。
那张脸赫然与他凯因幼时一模一样!
没有丝毫差别!
无论是那冰蓝色的眼眸,挺翘的鼻梁,还是略显单薄的唇形。
都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是谁?
这个孩子是谁?
这个女子又是谁?
为什么这个孩子会长得和他一样?
难道这是他失去的某段记忆?
还是如他之前隐约猜测的——属于上一世的记忆碎片?
凯因的意识在梦中感到一阵剧烈的混乱与冲击。
他还来不及深入思考,梦境便开始加速流转。
他以旁观者的视角。
看着那个蓝发女子细致入微地照料着小凯因。
清晨,她在温暖的室内,握着他的小手。
一笔一画地教导他认字、书写。
女子的手指纤长,动作耐心而温柔。
中午,简单的午餐后,她会带着孩子走到室外。
那里并非总是暴风雪,偶尔也有稀薄的阳光穿透云层。
她督促着“小凯因”扎着马步,小小的身影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却倔强地坚持着。
女子在一旁轻声指导,时而上前调整他的姿势。
下午的训练结束后,是更为系统的学习时间。
而到了夜晚,最温馨的时刻来临。
女子会将孩子抱在怀中,就着跳动的炉火火光。
为他讲述着故事书里的内容。
凯因听不到任何具体的声音,只能看到女子嘴唇轻动。
怀中的“小凯因”仰着小脸,眼神专注而依赖。
这一切如此真实,又如此遥远。
如果这是他的前世,那么这个极有可能就是他前世母亲的女子。
为何会独自带着他在那样一个苦寒之地生活?
他的父亲呢?
两人皆是蓝发,想必是有着极深渊源的。
梦境还在继续。
一些更为奇特的片段闪现。
他甚至看到那个孩子在误食了一种赤红辣椒后。
口中喷吐出灼热的火焰
这个梦境,与他现实中的一次经历何其相似!
那是他更小一些的时候,在一次家族宴会上。
他好奇地品尝了一种从南方商队带来的、名为“龙息椒”的罕见香料。
那灼烧般的痛感过后,他回到房间,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烧红的炭。
炽热难当。
就在他难受地喘息时,一股灼热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喉间涌出。
一小簇真实的、橙红色的火焰。
从他口中喷出,瞬间点燃了桌布的一角!
震惊过后是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秘密查阅了家族藏经阁中所有关于特殊体质、古老血脉的记录。
结合自己自幼远超常人的气力、恢复力以及那过于早慧的头脑。
经过无数次小心翼翼的求证与排除。
他终于在一个极其隐秘的、以龙语注释的残卷角落里。
找到了与自己情况高度吻合的描述——龙裔血脉。
一种并非源自月亮家族阿尔卡纳传承的、古老而强大的力量。
潜藏在他的血脉深处。
这也是他为何如此执着于探寻那些被视作“无用”的古老禁忌知识的原因之一。
他需要了解自己,掌控这不受控的力量。
梦境的后,定格在那蓝发女子温柔地抱着己然熟睡的他
轻轻哼唱着无声的摇篮曲。
二人的身影在炉火旁交织出宁静而温暖的剪影。
就在凯因的意识几乎要沉浸在这份陌生的温情中时。
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将他的意识猛地从梦境深处拽离——
“哥哥!哥哥!”
熟悉的、带着不满和焦急的呼唤声由远及近。
将凯因彻底拉回了现实。
他猛地回神,
发觉自己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闭眼。
他一首睁着眼做梦?
冰蓝色的眼眸中还残留着梦境的恍惚与震惊。
映入眼帘的,是露娜那张近在咫尺、带着关切和些许嗔怪的俏脸。
同样的蓝发蓝眸,与梦中女子的发色如此相似。
让凯因有一瞬间的失神,好像时空错乱。
露娜看着哥哥怔怔地望着自己,眼神空洞。
似乎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心中的委屈更甚。
她像小时候那样
嘴巴不自觉地嘟了起来,带着少女的娇憨:
“哥哥!我喊了你好多声了!你都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