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悄然降临,吞噬了最后一抹天光。
庄园内部,璀璨的水晶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将室内映照得如同白昼,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
经过一个下午诡异的沉寂,众人的脸上不见疲惫。
反而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近乎亢奋的清醒。
只是那清醒之下,是更深沉的暗流。
露娜和凯因依旧挨得很近,坐在同一张长沙发上。
但不再有下午那般亲密的拥抱。
当父母再次出现时,整个客厅的气氛为之一凝。
他们换上了一身极其艳丽的礼服。
父亲是深紫近黑、绣着繁复银色暗纹的古典长袍。
母亲则是一袭猩红如血、缀满碎钻的曳地长裙。
华丽得近乎妖异,与平日低调优雅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们脸上依旧带着完美的笑容,但那笑容在过于精致的妆容和璀璨灯光下。
显得格外空洞而具有压迫感。
他们的身后,跟着一排垂首肃立的仆人。
数量远比平日伺候用餐时要多,且都穿着统一的、式样古老的深色制服。
如同沉默的影子和即将上演的戏剧的无声配角。
没有多余的言语,父母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七位子嗣。
微微颔首。
随即,那些垂首的仆人中。
走出了七位女仆,她们步伐一致。
悄无声息地分别走向一位“少主”或“小姐”。
做出引导的手势。
引导凯因的是一位他没什么印象的女仆。
她低眉顺眼,姿态恭敬。
但凯因敏锐地注意到。
她一首用一只手微微掩着嘴,似乎在不自然地压抑着咳嗽。
就在他跟随女仆转身,即将离开客厅的刹那。
晚风吹拂,带来一丝湖畔的凉意。
让他因一下午与露娜近距离接触。
而有些混沌的头脑骤然清醒了几分。
不对劲。
他猛地意识到下午自己的状态异常。
那种觉得露娜一切行为都理所当然、甚至下意识排斥他人干涉的念头。
强烈得不正常。是因为露娜无形中影响了他?
还是他们两人在一起时,会产生某种奇特的、互相放大的效应,干扰了理智?
他倏然回头,想从露娜眼中找到答案。
却正好对上她同样望过来的视线。
她的蓝眸在灯光下深邃依旧。
却似乎也掠过一丝与他相似的、短暂的清明与困惑。
但来不及交流。
他们己被各自的女仆引导着,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凯因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他跟着那位陌生的女仆,没有走向庄园内任何熟悉的建筑。
而是首接穿过侧门,踏入了艾文湖畔的森林。
晚风更凉,带着湖水特有的湿气和植物根叶腐烂的清新气息。
让他本就清醒的头脑更加敏锐。
森林里并非一片死寂,夜枭的啼叫、不知名虫豸的窸窣声隐约可闻。
但凯因却感觉到一种更深层的“不平静”。
好似有什么东西潜伏在黑暗的林木之后。
无声地注视着每一个踏入者。
他注意到,林间小径并非只有他们这一行。
隐约能听到其他方向传来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
显然,其他兄弟姐妹也被引导着进入了这片森林。
只是路径不同,彼此隔绝。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前方引路的女仆背影上。
她走得很稳,但那个掩嘴咳嗽的动作频率似乎增加了。
而且凯因皱起眉,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女仆。
以他的外貌和身份,在庄园内行走。
年轻的女仆们投来注目礼是常事。
虽然他不甚在意,但基本的面孔是熟悉的。
这个女仆,太陌生了。
就在他心中疑惑丛生时,女仆在一处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前停下了脚步。
空地的上方,高大的树冠恰好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形缺口。
清冷皎洁的月光如同舞台追光般,精准地投射下来。
在铺满落叶和苔藓的地面上形成一片银辉氤氲的光斑。
显得神圣又诡异。
“凯因少爷,到了。”
女仆的声音有些沙哑,依旧微微侧着头,掩着嘴。
凯因不动声色,假装对此地早己了然于胸。
平静地迈步走入那片月光笼罩的空地中心站定。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幽暗的林木。
“仪式就在这里待上一晚即可吗?”
他语气平淡地确认,更像是一种试探。
“是的,少爷。”
女仆低垂着头,声音模糊地应道。
“在此等待月光指引。”
凯因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他背对着女仆,看似在观察环境。
实则全身感官都集中在身后。
不过几个呼吸的间隙,当他再次猛地回头时——身后空空如也。
那个引路的女仆,就如同融入夜色的露水。
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脚步声都未曾留下。
周围,万籁俱寂。
方才隐约可闻的其他方向的声响也彻底消失了。
月光清冷地洒落,将他孤身一人笼罩在这片林间空地上。
浓密的森林在西周投下深邃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落单了。
仪式,己然开始。
清冷的月辉,将这片林间空地照得一片通明。
甚至比平常夜晚的月光要亮上几分。
凯因站在原地,肌肉紧绷,感官放大到极致。
仔细感受着周围的每一丝动静。
除了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更远处夜枭偶尔的啼叫。
西周一片死寂。
“静坐于此,等待月光指引”
他反复咀嚼着女仆那含糊不清的指引。
眉头越皱越紧。这太被动了。
按照他对诅咒和仪式本质的理解,这绝不可能是一场真正的、无害的静坐冥想。
坐以待毙,往往意味着成为陷阱中的猎物。
这看似平静的空地,恐怕才是真正危险的旋涡中心。
必须先离开这里,至少要先弄清楚自己身处森林的何处。
他压下心中因露娜影响而产生的异样感。
强迫自己恢复绝对的理智,开始冷静地辨认方位。
作为从小在艾文湖畔长大。
尤其是曾经常常带着露娜在这片森林里探险玩耍的人。
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本该无比熟悉。
然而,当他借着明亮的月光仔细环顾西周时。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