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诚将那份写满他批注和分析思路的风险评估报告。
在第二天清晨,准时放在了叶鸾祎的书桌上。
他没有多言,如同往常一样,安静地侍立在一旁,准备听候她一天的第一项指令。
叶鸾祎拿起报告,翻阅的速度由快变慢。
她看到了他清晰的条理,严谨的逻辑。
甚至指出了几个连她手下资深法务都忽略掉的潜在风险点。
他的分析并非空谈,而是引用了确凿的数据和判例支撑,视角独特且一针见血。
这份报告的质量,远超她的预期。
甚至可以说,比律所里一些资深顾问做得还要出色。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她心底涌动,混杂着欣赏、惊讶,以及一丝……被挑战的不适。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最多是比其他工具更锋利、更耐用一些。
但现在,这件工具似乎正在向她展示其内部精密的、她未曾完全了解的构造。
她合上报告,抬眼看着古诚。
他依旧低眉顺目,姿态恭谨,仿佛刚才那份展现出惊人专业素养的报告与他无关。
“做得不错!”叶鸾祎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像是在评价一件完成度很高的艺术品,“有几个点,倒是提醒了我。”
“是主人教导有方!”古诚的回答滴水不漏,将功劳再次归回。
叶鸾祎盯着他,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
是野心?是渴望?还是仅仅为了讨好她而竭尽全力?
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他了。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微微蹙眉。
“今天上午的客户资料,都准备好了吗?”她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已经准备妥当,放在您办公桌左手边的文件夹里!”古诚立刻回答。
“嗯。”叶鸾祎站起身,“下午我要去一趟城东的项目现场,你跟我一起去!”
“是!主人!”
一整天,叶鸾祎都在暗中观察古诚。
他处理事务依旧高效稳妥,应对客户和同事依旧谦逊有礼,手腕的伤似乎也并未影响他的行动。
但在一些细微之处,她感觉到了不同。
比如,在项目现场,当工程师介绍到某个技术难点时,他会比以往更专注地倾听。
甚至会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虽然语气依旧恭敬,但问题本身却显示出他理解了核心。
又比如,在回程的车上,她无意中提及一个即将出台的新法规可能对某个项目产生影响。
他会在第二天早上,将她可能需要参考的相关法条和解读整理成简洁的摘要,放在她的早餐盘边。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执行命令,开始有了主动的、思考后的辅助。
叶鸾祎享受着这种高效和便利,内心却更加矛盾。
她需要他的能力,需要他成为她手中更强大的王牌去对付任何对手。
但另一方面,他越是展现出超越“工具”的特质,就越是搅动她内心那潭试图冰封的湖水。
晚上回到别墅,气氛比往日更显沉寂。
叶鸾祎坐在沙发上,感觉比谈了几个亿的合同还要疲惫。
她习惯性地将赤足从拖鞋中抽出,蜷在柔软的地毯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古诚默默地为她端来一杯温热的安神茶,然后如同往常一样,准备退到一旁。
“过来。”叶鸾祎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古诚脚步一顿,顺从地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微微低下头。
这是一个熟悉的、象征着从属的姿态。
叶鸾祎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垂眸看着他低顺的头顶,看着他脖颈流畅的线条。
那里空荡荡的,项圈被她以“在外不便”为由,留在了卧室的抽屉里。
她伸出足部,用微凉的足尖,轻轻抵住了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
古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顺从地抬起脸,目光垂落,不敢与她对视。
“看着我!”叶鸾祎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古诚眼睫微颤,缓缓抬起眼帘。
他的眼眸深邃,里面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身影。
以及一丝被她强势举动引出的、极力克制的波澜。
叶鸾祎与他对视着,足趾感受着他下颌肌肤传来的温热。
她很想质问他,问他到底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能力。
问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是真心效忠,还是另有所图?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手腕,还疼吗?”
古诚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迅速掩去:
“谢主人关心,已经无碍了。”
“无碍了?”叶鸾祎的足趾微微用力,带着一丝惩罚性的按压。
“那就是说,可以承受更多工作了?”
古诚的下颌肌肉绷紧了一瞬,但声音依旧平稳:
“是。主人有任何吩咐,古诚万死不辞!”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顺从的、毫无怨言的表态。
叶鸾祎心中那股无名火忽然窜了起来。
她已经讨厌了,他这种仿佛没有自我、完全由她掌控的样子。
尤其是在她已经开始怀疑他并非如此之后。
她猛地收回脚,语气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
“下去吧。今晚不用你守夜了。”
古诚怔了怔,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低下头,恭敬地应道:
“是,主人。您好好休息!”然后,他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客厅。
叶鸾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她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他刚才抬起眼时,那双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她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满足于只是一个绝对服从的奴隶了。
她开始贪心地想要更多,想要了解那冰层之下,到底涌动着怎样的暗流。
而这种贪心,对她来说,危险至极。
与此同时,退到佣人房的古诚,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手,抚上刚才被她足趾抵住的下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和一丝她身上独特的冷香。
主人最近……很不一样。
她开始交付更重要的工作,却又在亲密(如果那能算亲密)的接触中,带着一种探究和……不确定。
他猜不透她的心思。是进一步的信赖?还是更深的试探?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
既要展现出价值,又不能过于锋芒毕露,触动她敏感的神经。
行走在这根钢丝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却又因为能更多地参与到她的世界中,而隐秘地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道伤痕已经淡去。
但有些东西,似乎已经悄然改变,再也回不去了。